我出生在一個很特別的家庭裡,爸爸媽媽都是失聰聽障,我卻不但健康,還有雙特別敏銳的耳朵。
從有記憶以來,我都是用手語跟爸媽溝通。爸爸很溫和仁慈,媽媽也賢淑善良;雖然他們不能表達,但盡力照顧我一切所需,滿足我生活所求。
在我十二歲那年,某日媽媽出門買東西,因為聽不見後面的車聲,發生車禍,永遠離開了我。這對我而言是莫大創傷,「聽不見」原來這麼恐怖!我十分痛苦,內心烏雲滿佈;爸爸更加孤獨,悶悶不樂,除了更細心照顧我起居外,總怕我誤會他的意思,因此連起碼的手語互動都逐漸減少。我這才知道,真正折磨人的沈默無聲,並非出於聲音,而是內心。
我對這種寂寥感到無比害怕!因此,我嘗試從音樂裡找尋生命的旋律,開始天天跟同學們在一起練打擊樂團,聲音愈大,彷彿越能讓我獲得滿足!漸漸的,我越來越不想回家,覺得我的家是傷痕的鎖鍊;只有跟同學在一起玩音樂,才有夢想與未來!
終於,爸爸對於我的晚歸暴怒,丟東西表達抗議,嚴重警告我不許再去練樂團,且無論我怎麼解釋,他都不理我!這讓我哭著跑出家門,到同學家哭訴。但同學除了安慰我以外,完全不能了解我的痛苦!對爸爸而言,音樂是什麼呢?他一輩子都不明白,又怎麼能明白我對音樂的熱愛?我覺得我出生在這個家庭,本身就是一種悲劇!但是,我能丟下那聽不見的父親嗎?我不能!所以哭過、鬧過,還是得回家!當我回到家,看見爸爸把我的床鋪鋪好,但我始終無法安眠。
第二天,一如往常地,爸爸把我的早餐準備好,我匆匆吃過後,遞給他一張傳單說:「爸爸,這是我學校舉辦的音樂會,有我單獨的一段表演,希望你能來參加!」說完,我拿起書包就走。
當我坐在公車上時,忍不住又哭泣起來,因為我明白,爸爸永遠不能了解音樂,不能跟我分享內心的情感!甚至於邀請爸爸聽我的音樂會,其實對他是多大的羞辱與傷痛啊!
接下來幾週,我仍舊為著留在學校練習樂團而晚歸,但爸爸沒說什麼,我們父女間沒有任何交談。演奏會當天,我非常緊張,但在這重要時刻,我唯一的親人-爸爸,不能理解、也不會陪在我身旁!
舞台上簾幕拉開後,我的焦躁與憂慮頓時拋開,順著音樂節奏忘我的演出;直到最後一首曲子,當最後一個音符在空氣裡慢慢消失時,燈亮了,在寂靜的觀眾群裡,響起一個很突兀的掌聲,觀眾席上有個男子站起來,拼命拍著手,用不清楚的聲音竭力喊著:「安可!」
那是我爸爸,我有生以來,第一次聽見他的發聲!這一刻我明白,愛有多深,不是任何語言能表達的!
資料來源: 蒲公英月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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